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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沙李】荒野有灯(三十五)

三十五

 

 

一行人离开景区已经两个多小时,雨势竟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。狭窄的山路曲折迂回,老旧的货车颤颤巍巍,转弯时打滑了好几次,车上的四个人都暗自捏了把汗。沙瑞金和李达康紧紧靠在一起,已经忘记了天气的寒冷,只希望能平安到达。

“瑞金,这车去哪,要开多久啊?”李达康的声音有点发抖。

沙瑞金把他往自己怀里又拽了拽。“司机师傅说是去清溪村,他估计这天气还得开三四个小时才能到。达康,你知道这个村子吗?”

李达康努力想了一会儿。“没什么印象。”

沙瑞金叹了口气,把湿成一绺一绺散落在眼前的头发拨到头顶上,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鼻尖和下巴往下滴,李达康努力拉住他的雨衣帽子不被风刮下去。“等我们到了地方,你赶紧给佳佳打电话报个平安,她知道这里下暴雨了肯定很担心你。还有,给旅游局也打个电话——”他一时没忍住,重重地打了个喷嚏。

“你着凉了。”李达康的脸色顿时比天空还阴沉,“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。”

一路上两人一直在努力找话题聊天,以免对方睡着了进一步受凉。尽管如此,他们还是渐渐开始有些困意了。

沙瑞金支撑不住,时断时续地打起了瞌睡。朦胧中他做了个零零散散的梦。梦里,他依稀看见一座农家小院,李达康正躺在门口的摇椅上晒太阳。见他来了,李达康从摇椅上起来,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。他躺了上去,藤椅摇摇晃晃,他看着逆光中的李达康微笑。

就在他正想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,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。他猛然惊醒,看向李达康,发现他也刚刚醒来。他再往四周一看,车竟然停在了路上,司机站在车后,愤愤地踹了轮胎一脚。

“他娘的,偏偏这个时候抛锚!”

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四人都很沮丧。但幸运的是他们离村子已经不太远了。一行人只好顶着大雨推着货车前进。

看到几座平房出现在前方的时候,四个人长出一口气,腿顿时开始发软。等到他们把车推进司机家的车棚时,天已经快黑了。

沙瑞金和李达康向司机道谢,然后帮他一起卸货。大扳指也跟在后边帮着搬了点东西。卸完货之后,看三个人浑身湿透又冷又累,司机就给他们从货仓里找了几件新衣服,让他们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挂在卧室的火炉边烤干,然后一起吃晚饭。

换好衣服,三人和司机一起围坐在饭桌前。沙瑞金和李达康看了眼手机,依然没有信号,搞不好是附近的信号塔出故障了。

他俩暂时无事可做,四下里环视了一番。房子不大,只有一些最简单的陈设,家用电器基本上只有几个灯泡、一台小电视和一个收音机,做饭还要用柴火。

饭还要等一会儿才熟,四个人就先聊了起来。司机名叫干振海,四十六岁,是清溪村唯一一家小卖部的店主,他的货车也是全村唯一一辆四个轱辘的车。他有个大三岁的哥哥,叫干振山,是清溪村的村主任。他老婆叫萧丽华,他们有个二十四岁的儿子,在县城工作。

李达康心想,干振海家差不多应该是全村经济状况最好的人家之一了,家境尚且如此,那其他村民家得是个什么样子?为什么汉东还是有吃不饱饭的地方?他为什么不知道?他想得心里很是难受。

沙瑞金看见了李达康脸上的神情。他知道李达康在想什么,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思。

干振海问他们叫什么,是哪里人、做什么的。大扳指说,我叫张兆龙,XX省人,做食材生意的。干振海立马叫了声张老板,跟他寒暄了几句。沙瑞金说,我叫沙金,京州人,在大学里教政治。李达康说,我叫李康,也是京州人,然后一指沙瑞金说,他是我们系主任。沙瑞金飞快地瞟了他一眼,眼神里颇有几分笑意。干振海一听他们是教师,连连赞道,你们二位是有学问的人啊,真好真好。

过了一会儿,干振海老婆把饭菜端上桌。几个人往桌上一看:一盘土豆丝,一盘青菜,两碟腌菜,一人一碗粥。一桌素菜,汤汤水水,几乎不见半点油星。如果不是外面天黑了,旁人还会以为这是一顿早点。

“不好意思,平时家里晚上就是这些饭,三位凑合着吃点吧…”萧丽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
“怎么能说是凑合呢,我们几个能有口热饭吃,已经很感激了。”沙瑞金说完,对萧丽华笑笑,喝了口热粥。

“是啊,一下子多了三张嘴出来,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李达康说道。

大扳指也附和道:“谢谢你们了啊。”但是能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,毕竟山珍海味吃惯,粗茶淡饭实在不对胃口;但是口儿再高也还是凡人,饿急了,粗茶淡饭也胜似山珍海味,狼吞虎咽风卷残云。

席间沙瑞金向干振海问了些村子的情况。清溪村很小,除了外出打工的,全村一共就一百二十八号人,大多是老人和孩子。这些人的生计基本就靠出去的人寄回来的钱和种地的收入,但是二者都少得可怜。村子地理位置非常偏僻,开车去县城最少也要六七个小时,往返就是一天,干振海每周去一趟县城,卖点农产品,再买点杂货。他开的店完全是为了方便村民,定价基本不赚钱,但就这样,大多数货品对村民来说还是十分奢侈。

“你们村这么困难,政府没给你们补助?”李达康问道。

干振海脸色一变,看起来很是不痛快。“唉,先不说这个,吃饭,吃饭。”

饭后,三个客人都累得有些睁不开眼,干振海就给他们安排住处。他的儿子常年在外工作,家里正好有间空房,只是床很小,最多只能睡下两个人;另一个人可以去他哥家住,他哥家里条件稍微好点。大扳指一听,赶紧说道,大晚上的就不劳动二位大哥挪动了,我去振海兄弟他哥家住吧。

沙瑞金李达康没理他,谢过干振海就走去卧室准备睡觉了。

沙瑞金往炉子里添柴火的时候,李达康单独找到了干振海,问他有没有感冒药。看到一旁的干振海妻子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,李达康有些后悔向他们提出这个要求,想来感冒药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应该是种珍稀物资了。他本来还想问他们有没有电话,不过现在他实在没法再开口。但是干振海并没怎么犹豫,径直从卧室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袱,拿出了几包感冒冲剂递给他。李达康颇感内疚地接过去,连连对两口子道谢。

李达康拿了副碗筷回到卧室,把药倒进碗里,用暖瓶里的温开水冲开调匀,送到已经躺在床上的沙瑞金跟前。

“这药是你找人家要的?”沙瑞金瞥了一眼碗里棕红色冒着热气的液体。

“嗯。快喝了吧。”

沙瑞金叹了口气,接了过去。

“我喝一袋就行了,剩下的你明天还回去吧,对他们来说这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。”

“那得看你的情况了。你感觉怎么样?挺得住吗?”

沙瑞金皱眉“啧”了一声,说道:“不就下午打了个喷嚏吗,我好着呢,什么事儿都没有。”然后把药汤一口灌了下去。

李达康没听见似地,把碗拿走,自言自语道:“我怎么那么笨哪,感冒药竟然都忘带。笨,真笨。”

他最最聪明能干的李大省长竟然说自己笨,这可把沙瑞金听乐了。

“哎,那边儿的笨蛋,过来睡觉吧。”

李达康回过头瞪了他一眼,声音抬高了一个八度:“说谁笨蛋呢?”

沙瑞金白了他一眼,嘿,还不让别人说。他决定不跟李达康计较,钻进被窝闭上眼睛。

李达康出去把碗筷洗干净放回原处,然后回到卧室,关了灯脱鞋上床。床确实挺窄,两个人得紧挨着才能躺下。沙瑞金翻了个身,背朝水泥墙面朝李达康。

“你也侧着躺吧,这样地方还富余点。”

李达康听话地转了过去,留给沙瑞金一个后背。沙瑞金从后面揽住他的腰。

“你可别掉下去,把人家地面砸坏了就不好了。”

“你也注意点,夜里别把人家的墙踹倒了。”

半小时过去了。

沙瑞金听见李达康一会儿一叹气,便问他:“还没睡?”

“睡不着。”

“别想了,好好睡一觉,明天我们一起入户走访去。”沙瑞金摸索着找到李达康的手,手心扣在他的手背上。

“嗯。”

 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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